第(1/3)页 圆和法师年过四十,身形瘦削,下颌留着短须,头上戴着僧帽。 身旁跟着的两名年轻弟子,新剃的头皮泛出深青色。 “施主客气。贫僧既来,自当尽力。” 一行人正欲前往禅房,恰逢温庭昔迎面而来。 他见王弘业亲自引路,不禁问道: “明公,这位是?” 王弘业笑而不语。 一旁的老幕僚见状,连忙解释道: “此乃圆和大师,日本圆仁法师的同门,佛法精深,名扬海内。” 又上前两步,放低音量: “大师出家前,是河东柳氏嫡子,其祖父柳公绰曾任河东节度使,门第显赫。” “年少时便以才学闻名,却因缘际会,舍俗出家,如今更是被尊为‘淮南佛门第二人’。” 温庭昔肃然起敬。 王弘业见状,满意地点头。 一行人穿过回廊,朝禅房走去。 温庭昔下意识地想要跟上,却被老幕僚回头瞥了一眼。 他立即站住。 王弘业引着圆和法师步入禅房。 两名弟子留在外间,老幕僚垂手立在廊下。 禅房内。 王弘业跪坐在茶碾前,将茶饼碾碎。 他一边动作,一边开口问道: “法师可知,李相上月又罢了三位中枢要员?” 圆和法师接过茶盏,轻轻吹去茶汤上的细沫,语气平和: “李相手段果决,颇有《金刚经》中‘破相’之意。 “只是……过刚易折。” “愿闻其详。” 圆和法师指尖蘸着茶汤,在案几上画了个圆,缓缓说道: “《华严经》云:‘一即一切,一切即一’。 “此为万物相互依存、无碍圆融之至理。 “李相如今虽集文臣之权于一身,然独木难支,终非长久之计。” “怎会是独木?” 王弘业斟茶的手顿了顿,片刻后才道: “数月前,李相曾出面,为牛党杨嗣复和李钰求情,备受朝臣赞誉。 “我还听说,李相准备仿照今次科举,逐年增加寒门的录取数量…… “这显然是有缓和党争之意啊。” 圆和法师微微一笑,抬眼望向王弘业,目光平静: “李相的举措,外示宽仁,内藏机锋。 “虽有求情之举,其本意却非为消弭党争,而是借机收拢人心。” 圆和顿了顿,指尖轻叩茶盏,似是无意地补充道: “当此之时,他既能对宦官发难,又能对文臣政敌施压,皆因天子之威为凭。 “然世事无常。 “若有一日风云变幻……李相恐亦难保。 “届时,清算之事,在所难免。” 王弘业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颤,惊得险些洒出。 他分明记得,两年前,圆和对李德裕还颇为推崇。 只因李德裕虽出身世家高族,却重视实际才能,主张以才学和品德,作为选拔人才的主要标准; 在官员的任用和考核方面,也强调注重实际政绩,减少——但不完全排除——门第因素对选官的影响。 李德裕曾称: “朝廷显官,须是公卿子弟……寒士纵有出人之才,登第之后,始得一班一级,固不能熟习也。” ——黄巢纯属例外。 在李德裕的标准中,盐商之子称不得“寒士”。 总之,王弘业坚决反对李德裕弱化出身、以才取士的错误观念; 但当时的圆和,却对他大加赞赏,直言其有“明相”之风。 眼下,不过七百多日不见,圆和对李德裕的评价,竟出现一百八十度大转弯。 话中的“风云变幻”,看似在指朝局动荡,却也隐隐指向新君登基。 ‘莫非……他对当今圣上亦有所不满?’ 王弘业惊疑不定,却又不敢深问。 好在圆和并未继续,而是切入正题: “施主急书传至扬州,究竟有何迷津,需要勘破?” “不瞒法师,我邀请您前来,既为解惑,也为祈求我佛庇护。” “庇护何处?” “前景。” 圆和露出疑惑之色: “阿弥陀佛。 “贫僧闻施主治琼州瘴疠,使岭南万民康泰。 “正四品侍郎之位,于施主而言,已是囊中之物。 “且施主尚有楚国公为倚仗,又何须再求伟力?” 根据唐朝官制,刺史品级取决于其所辖州的等级。 琼州在唐朝属于下州,因此琼州刺史的品级,为正四品下。 虽品秩仅升半阶,然自边州入中枢,政治地位明显大大提升。 王弘业却摇头苦笑,神色愈发迟疑。 圆和合十道: “贫衲与檀越相识廿载有余,若有难言之隐,但说无妨。” 王弘业沉吟片刻,终于问道: “人生一世,所为何来?” 作为得道高僧,“人活着是为了什么”的叩问,圆和听得太多太多。 第(1/3)页